在浙西一个叫青溪的小山村里，有棵需要四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树。据族谱记载，这棵树栽种于康熙三十二年，树冠像把巨伞能遮住半个晒谷场。村里92岁的李阿婆总爱说：『这棵树啊，会认人。』

2008年那场冰灾，断电断水的第七天，老槐树突然传来噼啪声。早起扫雪的村长发现树干裂开个树洞，里面竟堆着干柴和几个冻得发硬的野柿。更神奇的是，当天村里27户人家都在自家院墙根发现了用油纸包好的火柴。

村小老师王建军记得最清楚的是2013年的事。那天他带着学生们在树下读课文，突然有碎枝掉在课本上。抬头就看见树杈间卡着个红书包——正是三天前后山走丢的张家丫头背的那个。循着书包指的方向，大伙在灌木丛里找到了昏迷的孩子。

去年清明，开发商带着百万支票要来买树。刚签完意向书，参与挖树的五个工人接连做噩梦，梦见自己变成枯树桩跪在祠堂里。最犟的包工头老周，第四天早晨发现枕头上落满槐树叶，终于带着设备撤走了。

现在树荫下总摆着茶水桶，谁家娶媳妇都要来系红绸。树干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，在夕阳里看着就像张慈祥的笑脸。村里的孩子们有个秘密游戏——把耳朵贴在树皮上，他们说能听见沙沙的说话声，像老祖母在讲故事。

去年冬天，省农科院的专家来取样。临走时老教授对着树鞠了三躬，他的助手发现检测仪显示树心温度始终保持在18度，而当时实际气温是零下5度。

前天暴雨冲垮了后山，泥石流在离村口三十米的地方突然改道。清晨人们看见老槐树最粗的那根枝桠断了，断口处淅淅沥沥滴着水，就像人淌汗似的。村主任默默把各家准备的搬迁申请书锁进了抽屉。

如今树干上钉着块木牌，是上个月全村人投票决定的。斑驳的漆字写着：『青溪村第三百零七位村民』。每天傍晚，总有人把自家新蒸的馒头摆在树根处，第二天准会消失——连同垫馒头的荷叶一起。

县电视台来采访那天，镜头拍到树梢停着七只从没见过的白鸟。李阿婆抿着没牙的嘴笑：『那是老槐树在数子孙哩。』当时风突然停了，片片树叶却无端颤动，沙沙声传出很远，像是在应和老人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