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皖南山区的小村落里，有一座横跨急流的石拱桥。每天清晨五点半，当第一缕阳光掠过青石板时，总能看见佝偻着背的老张拿着竹扫帚，一寸寸清理桥面上的露水和落叶。

这座建于1978年的东风桥本没有守桥人。直到1993年夏天，放牛归来的老张亲眼看见邻村孩子踩上青苔滑入激流。他纵身跳下救起孩子时，桥墩上剥落的石块正砸在他右腿上，留下终生的跛足。

'桥老了，得有人看着。'当时才35岁的老张辞去镇上的木匠活，用补偿金买了三十把防滑草垫。从此每天天不亮就来铺草垫，傍晚收走晾晒。雨季时背着装有防滑粉的布兜，见人就抓一把撒在脚下。

2005年特大洪水冲垮了护栏，老张把家里准备盖房的梁木扛来，临时绑成防护栏。有辆运粮车卡在断裂处摇摇欲坠，他竟用麻绳把自己系在桥墩上，顶着洪水把司机拽了出来。事后镇上要给他颁奖，他却躲进山里三天——总觉得没救起随车冲走的粮食是过错。

2018年新桥建成通车那天，老张偷偷在旧桥头抹眼泪。直到看见放学的小孩仍喜欢抄近道走老桥，他又默默搬回了工具箱。现在桥头多了个不锈钢保温桶，那是被他救过的司机们集资买的，每天轮流有人来送热茶。

去年冬至我去拜访时，发现老桥的石缝里长出几株野山菊。65岁的老张正用胶水粘牢松动的地砖，手法还是当年做木匠时的精准。'它们撑过这个冬天，'他指着那些颤巍巍的小花，'开春就更稳当了。'

如今桥墩上钉着块褪色的木牌，歪歪扭扭写着'慢行防滑'。据村民统计，三十年来老张从桥上拦下的自行车有427辆，搀扶过的老人超2000次，救起的落水者共11人。而被他修补过的桥面裂纹，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。

最近镇政府终于要给老桥装监控和防滑灯，老张却坚持要保留他的草垫。'机器认得下雨下雪，'他蹲在桥头卷烟，火星明灭间照亮皱纹里的笑意，'但认不得哪个娃娃爱蹦跳，哪个老汉腿脚不利索。'

昨夜又下雨了。凌晨四点，桥面上准时响起竹扫帚划过青石的沙沙声。这声音在村里响了三十年，早已成为比鸡鸣更准时的时钟。